【黄曲】植物星球（一发完）
1.
黄志雄最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是discovery探索频道。
在他和曲和租住的八十年代建的老宿舍里，“大锅盖”能收到一百多个世界各地的电视台，但他看且仅看这一频道。
最近他迷上了黄金档的新栏目，BBC的《植物王国》。
2.
黄志雄迷恋于植物的安静和美丽，也沉浸于植物内部胜过于人类任何机械装置的精巧构造。
看昙花一现的娇羞浪漫，看蓝铃花的芬芳雅致，看榕树从小苗儿拔地而起意欲参天，看小蘑菇从瘪瘪的变成胖胖的。
超微距镜头下的奇趣大自然冶艳壮丽，让这个曾经迷失在纷飞战火的沉重里的男人可以在这四十分钟里得到难得的专注与宁静。
3.
而曲和迷恋于黄志雄雕刻般的侧脸，还有那个第一次见面时，躲在在屋檐下牛饮烈酒，破旧衣衫长长刘海、极致的颓废和落魄都掩盖不了的，海一般的深邃眼睛。
战争后遗症把他整个人都摧毁了，却毁不掉那双眼睛里的光芒。
在陪着黄志雄看电视时，曲和喜欢把头埋在他颈边，偷偷看他的脸，长长睫毛刷在黄志雄下巴上。
黄志雄感觉到痒痒的，就低头在曲和额头轻轻一吻，然后拥着他继续专注的看电视。
4.
他们一起看的纪录片里，正好提到了一种花卉。
那是地中海岩蔷薇，在气温上升到32摄氏度之后竟会产生火焰自燃，将自己和周遭的植物一并烧尽。
然后再从灰烬中破土而出，重新勃发出生命的活力。
曲和觉得黄志雄像地中海岩蔷薇一般壮烈，也希望他和这种花一样，能够真正从战争的阴霾里重生。
5.
曲和与前妻并不是和平分手。
因为前妻父亲的打压，没有一个公立乐团愿意收他，到法国应聘的大学老师也泡汤了，呆满一个月后悻悻回国，还带回了一个拖油瓶子。
或者说是路边捡回的小狗，或者说是喝醉了躲在屋檐下无处可去的废柴大叔，或者说是，退役大兵黄志雄。
6.
曲和现在只能在一个民营管弦乐队里上班，收入刚好够两人勉强营生。
正式接受PTSD系统治疗的那年，黄志雄跟着曲和租住在医科大一附院的员工宿舍里。
一附院历史悠久、房屋老旧，缺少米石覆盖的裸露外墙爬满青苔，宿舍旁边就是制剂房，楼道里蒸腾着中药的气息。
曲和打趣说那味道闻起来，身体应该都会变强壮。何况这里离医院也就几步路，黄志雄方便接受治疗，即使自己上班还要转两趟车。
7.
也只负担得起这里啦。
曲和转了半天钥匙才打开生锈的门锁，有些无奈的说。
比露宿马赛街头强多了。
黄志雄推开房门，吸着扑面而来空气里的霉腐味道，微笑回应。
8.
出租房灰蒙蒙的，有着油腻腻的排气扇和灶台，挂着蛛网的生锈铁窗口，掩不紧也锁不上的厕所门，厨房里昏暗的黄炽灯，还有黄一块绿一块的油漆地板。
两年过去了，屋子里也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被添置的杂物堆积得多了点人气。
要说屋子里唯一的亮点，就是一个绿色的氢气球，飘在窄小客厅天花板的一角。
9.
在黄志雄看来，如果一定要用一种人物类别来定义曲和，那一定是“食草系男子”。
笑起来眼褶弯弯的，晶亮的眸子里有一轮月，下巴翘起来让人忍不住想捏，拉琴的时候像天使。
那人总是那样温柔无害，无论自己如何失控，回应的都是耐心和顺从。
面对着他，再浮躁不安的内心，也会得到平和。
10.
然而这天，他们居然吵架了。
在手机屏幕黑掉的那一瞬间，曲和才反应过来，懊恼到想给自己呼上一巴掌。
他立刻甩开因为用来吵了一下午架而没电关机的手机，猛的向楼下跑去。
“他有病的，我为什么要跟他吵架！”
尤其是隔着手机屏幕，他不在身边的时候。
是怎么因为一件小事而吵起来的，曲和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黄志雄一定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眼眶发红紧攥着手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只是最好的情况，如果他没有失控发病的话。
11.
黄志雄退役后有几年的时间无所事事居无定所，再加上有心理病史，要找份工作并不容易。
最后因为有过雇佣兵的经历，他千辛万苦终于谋到一个保安的差事。
曲和把车子卖掉了才筹到去法国的经费，回国后剩下的余款也就够买辆小电驴。
黄志雄状态不稳定，曲和也不敢让他自己骑车，于是黄志雄朝九晚五的坐公交车去上班。
公交车上人多又吵杂，曲和怕黄志雄出事，悄悄跟着他坐过几次车，确定没问题才放心。
12.
我想要第一时间见到他。
曲和现在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一路飞奔到了公车站，气喘吁吁的扶着腰站在站台上，被行色匆匆的人群撞得一个踉跄，眼睛却紧紧盯着到站公车的后门。
这一辆离开，又迎来下一辆。
夜幕渐临又华灯初上，一波波人群推推搡搡的下车，早就过了他平时应该到家的时间，人群里却找不到那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曲和慌了。
13.
手机！
曲和撒腿就往回跑，他觉得如果现在是奥运比赛，他说不定能破个记录。
在他觉得肺都快跑炸的时候，看到一个绿色的气球，缓缓的飘过楼顶，再继续往夜空里飘。
曲和愣住了。
那颗气球是前天两人逛公园时，曲和给黄志雄买的。
14.
小贩手里的氢气球缤纷多彩，多啦A梦皮卡丘喜羊羊一应俱全，黄志雄看得移不开眼。
曲和笑他像小孩子：给我们跳跳买一个？
然后黄志雄点点头，选了个最朴素的，没有图案的绿色气球。
见曲和不解的皱眉，黄志雄说：它就是你啊。
黄志雄觉得曲和就是一颗长满植物的，柔和平静，波澜不惊的绿色星球。
黄志雄依赖着他的养分生存，靠着他的光合作用呼吸，为他蓬勃的生命力而触动。
15.
曲和笑着把气球线放到了黄志雄的手心里。
我就算是一颗星球，现在不也是在你手中转动吗。
黄志雄笑弯了眼，嘴唇抿成个一字。
曲和看着他，心里一片柔软，他想着：
这就是我的地中海岩蔷薇呀，如果可以，我更愿做你周遭的植被。
燃尽我，重生你。
16.
那个气球现在被黄志雄放飞了。
曲和一个箭步往楼上跑去，打开房间门就往里冲。
自从黄志雄病情趋于稳定，这样的场面已经很久未见：
客厅的灯开着，桌子是翻倒的，锅碗瓢盆瓶瓶罐罐撒了一地，四周一片狼藉，都是破坏过的痕迹。
纹丝不动的，只有墙边，曲和的大提琴，完好无损的立在那里。
17.
电视开着，播放着黄志雄最爱的节目，《植物王国》。
画面是猪笼草和捕蝇草掠食的场景，搭配着惊心动魄的背景音乐，看上去竟然有些血腥和残暴。
电视柜上放了一袋食物，油脂的香气扑鼻而来。
是陈公记烤鸭，皮脆肉嫩，鸭架子还加工成孜然油煎，是曲和的最爱。
他提前一站下车去买的，难怪，怎么接也接不到。
18.
那个破坏了一切却又修复了自己的心的人，此刻坐在角落的地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
那个高大的身影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又恢复了初见时的落魄和不堪。
却一样触动了某人的心弦。
“对不起。”曲和在黄志雄身边蹲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19.
“别道歉……我不气你和我吵架，我气的是我把你气跑了……”
黄志雄把头抬起来解释，眼睛里怯生生的，说话的声音微弱到曲和快要听不到了。
“你电话也不通，院子里都找不到。我想，我们才吵完，你一定没走远。气球飞得高，你看到想起我就会回来了。”
曲和听着，觉得心里喉头都酸涩得快要疯掉了。
他紧紧把黄志雄搂在怀里，颤抖着声音说：
我烤鸭还没吃呢，怎么舍得走。
20.
黄志雄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抽出手来反抱曲和，然后轻轻在他耳边说：
我发现我进步了，可以承受吵架了，只是不能够承受失去你而已。你刚刚电视里也看到了，再宁静柔和的植物都会弱肉强食，向日葵仰久了脖子也会酸的。我们可以像正常恋人那样吵架斗嘴，你就不用一个人扛一个人累了。
曲和的眼泪终于决堤，把黄志雄的衣襟打湿了。
21.
黄志雄一边收拾着客厅里满地的狼藉，一边对着曲和笑。
曲和看他傻气，忍不住就要去逗：
气球都放跑了，我还是你的植物星球吗？
是，绝对是，带猪笼草和捕蝇草那种。
黄志雄答得坚定。
（全文完）
盘子的废话：
其实按照黄志雄的状况，黄曲二人是无法和大多数的恋人一样相处的。
想写写他们第一次吵架，就想跳脱黄曲关系中，曲和单方面救赎的框架，呈现一个努力尝试想要让曲和获得正常恋爱的黄志雄。
最好的爱情，不是纯粹的依存，更不是单方面的牺牲，而是两个人相生相伴，粗茶淡饭也悠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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